胡自己亲述，不知真实情况是否如此？或许，陈叔通、胡开明二公都为云雷先生说过话？

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云雷先生回到人间，眼前似乎依然柳暗花明，他当了县人大代表、省文史馆员、省政协委员，直至一九五七年再堕劫波为止。乡里有位屠户出身的干部，原来对云雷先生态度很粗暴，这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，云雷先生到乡里开会，吃饭时总是给他留最好的菜，每每说：“这个好，给云雷先生吃。” 这话我是听我母亲说的，母亲曾当过村妇女代表，到乡里开会时亲眼见此情景。

孰料好景不长，一九五七年，云雷先生被打成“右派”。罪名是攻击合作化和党的粮食统购统销政策，给农村形势抹黑，诬蔑基层干部。传闻他在省政协会议上发言，说农村粮食歉收，“田里一览清水，庄稼无法丰收”，干部虚报产量，农民生活困苦。“田里一览清水，庄稼无法丰收”，凡知云雷先生为“右派”者，大抵都听说过这话。我最初是听吴颂球先生转述的。当时立马联想到我亲见的“大跃进”后那几年农村的情景，田里真的是一望清水，草比苗高，饿殍遍野。其实，云雷先生说的还是“大跃进”以前，一九五六、一九五七年间的情形。现在知道，云雷先生的原话是：“早稻每亩闻收400斤，以收到200斤以上者较多……加之家家户户肥料早季用尽，全赖一田清水，绝对无法丰收，查询每亩晚禾，平均收到每亩200斤左右。有远水的稻田，荒种不少，到处都有，但征购处依村干部的估产，早晚二季言有800斤，与事实相差太远，政府工作人员仍依不正确之产量任意派购……”他哪知几年之后，青萍之末的浮夸风会十倍百倍地加强为几十级的飓风、龙卷风，等到“卫星”放到亩产稻谷几万斤的时候，云雷先生早已被钳口了。

如果仅仅被钳口倒也罢了，不许说真话还允许保持沉默，也未尝不是一种宽容。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光身子的皇帝，还不至于强迫你夸他的“新衣”漂亮，你可以不开口。云雷先生却被强迫开口了。我的一位叫林应秋的同龄朋友告诉我，他读小学四年级时的一天，从青屿家里出来去后屿（西联乡和后来的西联公社所在地）上学，看见通往乡里的大路边跪着一位老人，正是云雷先生，许多人在围观，有一郑姓乡干部在现场监管、批判，声色俱厉地质问老人：“你说粮食无法丰收，是不是造谣？！”年逾古稀的老人跪在毒太阳下已经很久，体力显然不支，老天爷和人老爷的交相逼迫，任谁也不得不违心承认“造谣”。老人满脸汗水，渴得难受，遂向靠近他的应秋央求：“小朋友，请你给我拿杯茶水好吗？” 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