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许宗斌

张云雷先生

乡前辈张云雷先生生于一八八三年，卒于一九七七年二月七日，从晚清到中华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，一生纵跨三个大历史时期。早期留日学生，同盟会、光复会会员，被清廷通缉者，南社社员，中华民国国会议员，参与促成蔡锷云南反袁起义者，中华民国总统府咨议、顾问，二度获大嘉禾奖章者，民国报人，社会活动家，印光大师高徒，居士，共产党的同情者，县人大代表，省文史馆员、政协委员，“右派分子”……忽而九天之上，忽而九地之下，几回游走于地狱之门，种种身份，种种际遇，可谓“完人”：漫漫百年，世人所可能有的荣辱毁誉、浮沉得失，他都占全了，这样的悲笑人生，足够写一部大书。

但这里，我只摭拾与他有关的一些小片段，或采诸街谈巷议和零星文献，或闻诸他的亲朋戚谊，集成一文，权当对这位乡贤的纪念。古人云：“贤者识其大者，不贤者识其小者，莫不有文武之道焉。”既是“识小”，也就不必讲究起承转合的文章章法，至于其中是否有“文武之道”，则非我所知。

我小时候，“先生”一词已废弃不用，若非“阶级敌人”或刑事罪犯，皆称“同志”，只有少数特殊人物（一般为“民主人士”）仍称“先生”，不称“同志”，在表示尊敬之外，似乎另有一点难以言传的意思，如孙中山先生、蔡元培先生、鲁迅先生、宋庆龄先生。这是远的。近的，就是张云雷先生。即便在他最倒霉的时期，乡人私下里提起他，大多亦必恭称“云雷先生”。云雷先生号石帆山人，盖其故里汇头村附近有石帆山（俗称石埭山），名载《名山胜概记》，此山多石，峥嵘确荦，有一巨大片石突起如帆，故名。云雷先生中年以后，作书常署“石叟”二字。民间又有传说，云雷先生系石帆山附近一座古庙里的石马转世（一说白甲将军）。某日清晨，与汇头相邻的龙坛村有人早起，远远望见古庙里跑出一片白马，向汇头村飞奔而去，然后消失，其时正是云雷先生出生之时。消息传开，村人到庙里察看，发现庙里那匹石马果然不见了。历来不世出的人物降生，尤其是帝王，常有神奇的传说。虹桥民间广传云雷先生当过“代君”，所谓“代君”，即代理皇帝或代理大总统。这也许和云雷先生民国初年当过总统府咨议和顾问有关，民间不察，遂发生大误会，子虚乌有，实不足为训，但从另一角度看，也可见云雷先生在乡人心目中分量之重。

蔡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