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个字写在一个地方。
师母在旁边说:“近些天,都这样,乞笔要纸。不给他吧,他就挥着手,在空中写,有时一个小时也写下来。都担心他累着。”
“玉珏对我很好,我的女儿对我很好,你对我很好。”
“哈哈,今天受表扬了。”
“我将来送你一张画,还有那个护工,真蛮好,也送他一张。”
“等你出院再说,这账我先记着。”
“呵呵,呵呵。”
“先生感觉哪里不舒服?”
“那,那,还有那,全身都不舒服。”
“我给您揉一下吧,躺了这么久,没病也躺出病了,您不是病,是躺出来的累。”
“呵呵呵,呵呵,(周)是一按摩真好,揉了我就轻松多了。”
“春天到了,等天气好,阳光好,可以坐轮椅去踏春。”
“嗯,嗯,要做一个有学问、有修养的人,我现在还在努力。”
达兄在旁边插话:“先生,你现在听医生话,养好身子,我们下回来看您,就接您回家,在您家聊天了。”
“哈哈,哈哈”先生很开心,对师母说,“留他们吃饭”,然后拉着我的手,很真诚地说“没什么好东西,在这里吃个便饭。”
我知道,先生又以为自己在家了。在医院病床上,也不止这一回留我们吃饭了。只要他精神状态好,都会来这么一句。
有日在病房碰到玉姐,说有夜倚在病床上休息,被先生唤醒。精神很好,大谈自己今生对艺术的追求与理解,末了叫玉姐不要担心,虽然现在瘫卧病床,但依然是自由的,是艺术的,是愉快的。
七
接到报丧电话,我坐在书房一直等天亮。
赶到先生老家,先生静静地躺在灵床上。我没有“鼓盆而歌”的境界,对着先生,我深深地拜了下去。眼前已模糊一片。
以前,我是最怕接近遗体了。此时此刻,我坐在先生灵床旁,没有一点杂念。这就是先生给与我的力量;这就是教我做艺、教我做人的恩师身体,身心素洁的身体。
先生坟厝吴岙山公墓,一个陵园几百对坟,犹如世间现代商品房一个小区。坟墓形制大同,有编号与墓碑(公民某某之墓)来识分。正如先生在世时蜗居陋巷,大隐于市,于今长眠在此,淹隐在这荒芜众冢之中,死如生矣。
八
先生初学油画,继学版画。自学剪纸、中国书画、雕塑、硬笔书法,也曾别出心裁搞过瓦刻砖刻。古体诗有豪逸之味,文章古意空灵。师之作可用“古”字品分,国画高古,剪纸古拙,书法古雄。所谓古者,人文之传统也。
先生之离去,是乐清艺术史上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先生一生孤爱文艺,一人一世界。一切悲欢离合,终已过去。2009年有人乞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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